在生产队干活有“出夫”的事，类似公务人员的出差，除了记工分外还能拿补助，所以社员都视其为美差。我在四年的乡居生活中曾轮到过两次。一次是晚上在生产队集合去某油田的油池“偷”废油。一辆大胶轮的拖拉机载着滚圆的油罐，队长一声令下，我们十来个新老社员都爬上油罐拖车，胆大的坐在油罐顶上，我则在前部的左侧，一手挽住铁车架子的立柱，一手外扬，一只脚在空间甩来甩去，很有点像当年北洋政府时，军阀们坐着方头方脑的汽车，车的两侧有保镖，一手跨着车门，一手拎着盒子枪，一脚踩在踏板上，一脚悬空荡着。拖拉机在黑黑的大堤上疾驰，我挺胸前望，也很有点像保镖那种威风凛凛的神气。大约一小时左右，油车在月黑风高的旷野里停下，可能是事先勾连好的地势。于是，老社员纷纷跳下车，很熟练地一字长蛇般拉向不远的油池，头尾两人各持一桶周而复始地抡转，我和另一位“老插”，因路线不熟，留在油罐车上接应来回周转的油桶，倒入罐内。估计一个多时辰就满载而归。当油车走出一段路，才听到零零落落的几声追赶似的吆喝声，不久就一切归于沉寂。回到生产队时，正如一些作家所描述那样，天空已呈鱼肚白色。黑压压的一片人群，都拎着小油桶在等着分油。贫瘠的土地贫困的人，只因成片的盐碱地，连柴禾都难得捡而不得不寻求这样的能源。我也分到“偷油”油桶剩下的小半桶油，足敷半个来月烧灶热炕之需。我痴痴地想着，下次如果再出这种“夫”，我还愿意雄纠纠，气昂昂地去，因为这是为谋求人们最起码的生活资料而出力啊！
我的另一次“出夫”是出河工，就是到水利工地按分配的地段去挑河挖淤，条件比较艰苦，是壮劳力的活。我很高兴能从一般劳力派去承当壮劳力的活，显然这是一种升职，就像在大学里由讲师升副教授那样。一到挑河工地，放下铺盖卷儿，就立马投入战天斗地的广阔天地中去。挑河的人们从抽干水的河底，挖出成筐淤泥，然后顺着斜坡，两人一挑地把二百来斤淤泥抬到大堤上。这样既清了淤，又夯实了堤岸，一举两得，真是大智慧者的创意！队长要我和他一对红，显然含有照顾的意味。队长高高的个子，40多岁，为人面善，一直称呼下放人员为读书人，总说这些人能天天出工就很不错了，不要挑剔干多干少。他和我挑泥上堤时总把筐绳往自己一边拉，以减轻我的压力。一天干下来，我腰酸背痛得像塌了秧的瓜蔓似的，连饭都不想吃，勉强扒了几口就爬进三角形窝铺，倒头便睡。两天过去，才基本适应。上斜坡时，我的鞋子常常陷在泥泞中，要费劲拔脚，队长劝我光脚爬坡，果然轻松得多。我很振奋，认为自己算是闯过伟大领袖所指示的那个劳动关啦。临完工那两天，我也能一顿饭吃一个斤把重的一条龙卷子，咸莱碗里有几滴香油就感到美味异常，晚上在窝棚里能酣睡一宵，第二天就神清气壮。10天后完工，我不仅得到一份为数不多的补助，还感到身体棒多了。至今年臻耄耋而尚称健壮，不能不归功于这段乡居生活的锻练。我真感谢下放增强了我的体魄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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